薄幕,斜阳,沿河长廊。粼粼波光悠悠地摩挲着浜石,轻揉着岁月的沧桑。几座老石桥承载起一段段沉沉的往事,庄严地端跨在河道之上。从石桥缝隙里挤生出来的几株藤草,也用季节接续起一回回美丽的传说。 斜倚回廊的美人靠,几缕昏黄的微光在悠闲地穿梭,不经意间,让人感觉恍若隔世。石桥下,几艘小划船轻悠地穿过,白花花的蚕茧晕染了金黄的轮廓,堆满了小船。所谓四时蚕忙,这是一年中忙碌的日子,蚕农们要将蚕茧兜售到附近的茧站去。那一举一扬的划船姿态,轻快悠扬,就象飘飞的芦苇花絮,淡淡地,轻轻地,让所有的艰难困苦飘远无痕。“吃茶吧!”老阿伯憨憨地笑着,岁月的沧桑深深地爬入了他的皮肤,坚毅中又带着柔和。“丫头,嘿嘿嘿……伢这儿风景勿错吧!你勿晓得,伢菱湖镇啊,现在所有的街道以前啦全是水道呀!那水市的热闹劲,真是啥地方都没得比呢……”,老阿伯擦亮火柴,被烟草熏黄了的手指习惯性地夹起一根烟,“以前的菱湖啦,是无船路勿通,叫一步两爿桥啦!有72爿古桥哩!清清早个水市就闹猛煞……”老阿伯打开了话匣子,鼻翼张翕着,烟圈优雅地荡漾,一圈连着一圈,丝丝未断。似乎冥冥中有一股力量在牵引着,我分明看见他脸上岁月的痕迹在慢慢舒展,浊浑的眼眸渐渐清亮。恍然间,我走入了他目光背后的世界: 公元1925年秋,清晨,水乡古镇菱湖。行走在潮湿的青石板小路上,石阶清凉,足音清脆。随着水气升腾而来的浓郁水乡气息俘虏着我,薄薄的雾气若隐若现。河道不宽,但风格各异的古桥却鳞次栉比,显耀着江南古桥特有的秀丽曼妙。河埠头三三两两的浣衣女子,三下两下 ,便洗去了水乡的雾气。站在临近古镇十字水路口的小桥上,遥看河道的分支东西南北蔓延穿过小镇。临河而建的民居,在河道两岸次第延展。木制的回廊,青石板小码头,高耸的马头山墙,花格的木窗,灰白的石墙,任微风拂过留下丝丝痕迹。“独立小桥风满袖”,此时的我便也感同身受! 河面上隐隐约约有几艘小船在摇摆而来,打破了清晨的宁静。随着橹声“咕吱”渐响,只不多时,东西南北的河道便有百十来艘小划船、大橹船在缓缓前行。河水便在小船的挤兑下,忙碌地泛着涟漪。“呦喂——!新鲜的鲫鱼、螃蟹、大虾子喽!”“青菜、芹菜、大白菜——嫩的来勿得了呀!”“上海干妆粉、花露水,姑娘来看看呀——”……吆喝声或悠长、或洪亮,串联成跳动的音符,飘荡在小镇的每一个角落。摇橹的汉子卷着衣袖,划船的女人满脸堆笑,小船满载了农产品、日用百货。流动的水上商店像一部彩色胶片,演绎着古镇水市的喧嚣与繁荣。闻橹桨声、叫卖声,阿婆、大伯、姑娘、小伙急急出门,喊住船家,“噔噔噔”跑下石阶,跨上小船,生怕最新鲜的东西被人先一步挑了去。接着,便是讨价还价了,船家大多爽气,很快成了交,小心翼翼地将钱放入木盒子里,锁住他们辛苦得来的财富。临河的窗口吊下一个个篮子,老主顾们喊下话来:“拿三颗青菜!”船家闻言便将菜装进篮子里。倒是忙了那些个篮子,被吊上吊下地取菜付钱,老主顾们大都喜欢这么交易。而后,在左邻右舍七嘴八舌的揶揄中,择菜、杀鱼,升起袅袅炊烟……桥北端的大茶馆前,两盏火红的大灯笼喜庆着脸,迎接着爱吃早茶的水乡人。一碗阳春面,一杯不算太好的绿茶,便是这个早晨最奢侈的享受。油条摊、烧饼摊、粽子店、卤味店飘出的香味在刺激着唾液的分泌,卖了货的船家自会上岸买些点心吃吃,也给家里的孩子捎了些去。转角的鱼网店,门口停了不少渔船,买个新网,也揣一个新希望,讨个好生活。水映着天,映着船家的笑脸,将古镇的清晨轻轻拥入怀中。竹椅上,留着山羊胡子的老人斜倚着,慈祥地笑,“吧嗒吧嗒”抽着烟斗。烟圈在旋转,旋转着完美的轮回,将我带回原点,梦回今生……“一个小镇,一个水灵灵的小镇,一个在船上买卖交易的小镇,弥漫着的是浓浓的生活和安逸!”我的嘴角,溢笑。 |